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住在北官房胡同里的张伯英

点击量:   时间:2022-10-01

  什刹海历史文化保护区内有五条以“官房”命名的胡同:后海与前海西街之间的南、北官房胡同,位于地安门西大街与兴华胡同之间的东、中、西官房胡同。

  什刹海地区为什么有五条以“官房”命名的胡同呢?

  曾居住在西海北沿的余棨昌先生在《故都变迁纪略》一书中对“官房”有过这样的解释:“宛平县在西皇城根,面皇城南向。国都南迁后,署迁移郊外,此署遂废。署旁之福寿里,旧名中官房,五福里,旧名西官房,以其为宛平县署之官房也。”按照余棨昌先生的解释,“东、中、西官房”为当年宛平县署办公的房屋,带有官产的性质,故称“官房”。但“南、北官房”却有所不同,因为“南官房”旧称“南官坊口”或“南官府”,“北官房”旧称“北官坊口”,这些名称可能和明代设有承运库及清康熙年间的“十王府”有关。虽然这五条胡同都是以“官房”入名,但是胡同名称成因却又有所不同。

  “北官房”位于后海南沿的东南侧,全长223米,平均宽度4米,为银锭桥胡同与后海南沿相连的一条通道。据专家考证,胡同形成于清代末期,因南侧有条叫“南官坊口”的胡同,为了相互对应,这条胡同最初叫成了“北官坊口”。因“坊”是“房”的谐音,1965年在北京市街巷名称调整时改成了北官房胡同。

  在什刹海历史文化保护区内的上百条胡同中,“北官房”是条文化名人居住较为集中的胡同之一。像17号的关广志、潘絜兹先生;28号院的蔡若虹、华君武、张仃、彦涵、钟灵、张悟真等先生;21号院的南铁生、马增芬先生……在29号院这个看似普通的院落里,还曾居住过一代碑帖学家、书法大家张伯英先生。

 

  张伯英(1871—1949),原名启让,字匀圃,号云龙山人、东涯老人,江苏徐州三堡榆庄人。北官房胡同29号院是张先生在北京最后居住的一处院子,当年的老门牌为北官坊口13号。

  29号院坐北朝南,为两进的四合院建筑。后院有条与后海南沿相连的通道,通道尽头有个小门,打开小门就是后海的南河沿。张先生最喜欢在清晨或黄昏时分,独自一个人走出后门去“逛海子”。这个院子里非常幽静,加上树木葱郁,馨香怡人,自然给张先生的生活添了许多乐趣。唯一不便的是每逢大雨时院子里常有积水。张先生却不以为然,亲手在院门上题写了“何陋之有,且住为佳”的楹联。据住在附近的居民们回忆,这幅楹联还算是什刹海一带的名联呢。

  张先生居住在北官房胡同的时候,画室有两个斋号,一个叫“小来禽馆”,另一个叫“东涯书屋”。这两个书斋名称背后都是有故事的。

  明代著名书法家邢侗善于辨认拓片的真伪,还著有《来禽馆帖》10卷。张先生得到王羲之的《十七帖》,帖中有“来禽”一词。为了表示对这两位古人的尊崇,把自己的画室叫做了“小来禽馆”。“东涯书屋”则是和明代天顺年间文渊阁大学士李东阳有关。李东阳小时候住在西煤厂附近。古人把什刹海及周边地区统称为“西涯”,由于这个缘故,李东阳把自己的别号称作“西涯”。因此世人把李东阳尊称为“李西涯”。张先生对李东阳心存敬意,又住在李东阳故里的东侧,故把自己称作“东涯老人”,遂把画室称作“东涯书屋”。在存世的张先生书法作品中,多有“小来禽馆”“东涯书屋”落款。

  幼年时的张伯英受家庭的影响,和叔叔张从仁一同在徐州接受徐葵南的启蒙教育,与其子徐树铮(字又铮)为同窗好友。1887年时,江苏金坛籍学者冯煦应徐州知府桂履真之邀,任徐州云龙书院院长。17岁的张先生遂为冯煦入室弟子。1902年张先生与叔叔张从仁赴南京应试,同科中举。1914年北洋军阀段祺瑞担任陆军部部长期间,徐树铮为陆军部次长,遂聘请张先生为陆军部秘书。1924年第二次“直奉战争”结束后,段祺瑞在北洋政府中临时执政,张先生任副秘书长一职。1926年“三·一八”惨案发生,北洋政府军队在执政府门前枪杀请愿的学生。个性耿直的张先生目睹了官场中的种种腐败与黑暗,愤然辞去公职。在北官房的“小来禽馆”中,开始了靠写字、卖画、治印维持生计的生活。

  明清以来,徐州这地方书法人才辈出,形成了以魏碑为宗的“彭城书派”。张先生秉承了“彭城书派”的传统,又借鉴了书法各大家的运笔技法,创造出似魏非魏,似楷非楷的“伯英书体”。从中国书法史来看,张先生占据了很高的位置。先生曾与赵声伯并称为“南北二家”。当年大前门一带的“亿兆棉织百货店”、琉璃厂的“观复斋”等牌匾,都出自张先生之手。

  张先生不但是个书法家,还是个识别历代拓片真伪的高手。张先生自称“平生无他技,惟承家训,辨书帖真伪无所失”。张先生受康有为、包世臣等“金石学派”的影响,精通于碑帖评判与鉴定,曾著有《法帖提要》七卷。其中列举了自宋至清帖刻512种,详细分析了各家书法流派的优点与不足,是我国书法碑帖学最具权威的学术著作。张先生除了书法、拓片鉴赏等领域独占鳌头外,还善于赋诗作文,其中以七律、七绝居多,写作风格清新俊逸。此外,他还是博古通今的学者,卷帙浩繁的《黑龙江志稿》就是在张先生主笔下完成的。

  1937年“七七卢沟桥事变”北平沦陷后,张先生贫困交加,生活十分清苦。但他始终不受利欲所惑,坚守民族气节,隐居在“小来禽馆”之内,整日与笔墨为伴。

  日寇采用“以华制华”的策略之后,想以高官厚禄收买前清遗老遗少和北洋政府下野的官员。伪华北政务委员会委员长王克敏与张先生曾为至交。为了请张先生担任伪职,他曾三次登门邀请张先生,但每次都遭到张先生的断然拒绝。恼羞成怒的王克敏愤愤地说:“就是隐居在山林之间的诸葛亮,在刘备三顾茅庐之后也出来辅佐朝政呀?你一个小小的张伯英居然也敢不给我面子,太有点不知天高地厚啦!”张先生义正词严地回答到:“我虽然没有诸葛先生的才能,但是我愿意像诸葛先生那样的道德情操去做人。咱俩人志不合道不同,希望先生不要再到寒舍来打扰了!”从此张先生与汉奸王克敏断绝一切来往。

  在抗战期间,张先生还多次写信提醒时任伪徐州市长的叔父张云生,不要屈服于敌寇之下甘当奴才,成为千古罪人。张先生还积极支持长孙张儒和参军御敌。有个日本人得知张先生手中珍藏着王羲之的《十七帖》馆本之后,想用重金购买。这对于生活极为贫穷的张先生来说,充满了多大的诱惑力呀。但是张先生没有被重金所动,毅然决然地给予回绝。而这些用生命保护下来的珍贵文物,张先生在临终前嘱咐家属把它们全部捐献给了国家。

  1949年1月,张先生病逝于北官房胡同的“小来禽馆”。齐白石老人听到此噩耗之后,以“写作妙如神,前身有夙因,空悲先生去,来者复何人”的祭文以表达对伯英先生的缅怀敬慕之情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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